原標題:守護鄉村教育:湖南醴陵一線見聞
家庭教育不足是鄉村孩子求學的最大難題
◆ 龍虎小學校長張潔坦言:“在鄉村小學堅守,需要奉獻精神”
◆ “我們用開放包容的態度來對待老師的流動,當然制度上有一個底線,比如免費師范生至少要在一定范圍內服務8年。”醴陵對待教師流動的態度是:“不求所有,但求所用”
◆ 不容回避的是,不管是師資、培訓機會、社會見識還是家長文化素質、家庭投入,城鄉之間、不同層級城市之間的差距都客觀存在
在城市化大潮面前,如何守護鄉村教育?不久前,《瞭望》新聞周刊記者深入湖南株洲下轄的醴陵市,試圖尋找答案。
“學生生源在回升”
校名剛勁的龍虎小學,位于醴陵市西側轉步鄉的一座山嶺下。校園平整寬闊。學校主體建筑是一棟三層的嶄新教學樓,“厚德、篤學、博愛、感恩”8字校訓高懸。一所鄉村小學有這么寬松優越的條件,是一些大城市的小學都難以企及的,這讓記者甚感意外。
“我來這里兩年,學生生源在回升。”剛剛成功組織完一場校園活動的校長張潔告訴記者,全校已由兩年前的130余人,增加到150多人。
隨著農村生源的變化,這所學校經歷了從中學到教學點、再到小學的角色變換。目前在校學生包括學前班和小學一至五年級學生,小學六年級學生要到轉步中學去讀。
在張潔看來,學生回升的原因有三:新建了學校教學樓;六一兒童節文藝表演、寫字比賽這樣的課外文體活動豐富了;老師更加專業了。“家長感嘆不容易,對老師評價越來越好。”張潔說。
本刊記者從醴陵市教育局了解到,像龍虎小學這樣條件的校園,在全市農村比較普遍。
距離龍虎小學不遠的轉步中學創建于1968年。前些年轉步小學因為生源減少并入轉步中學,后者成為九年一貫制農村初級中學。
據轉步中學校長潘文博介紹,學校初中生歷史上最高峰曾達到過400多人,今年有180多人,已比前些年有所回升。全校目前共516人,其中小學生330多人。
“全面放開二孩政策實施后,出生率高了;我們學校在當地的知名度高了,美譽度也好一些了。”他分析生源回升原因道。
家庭教育不足是鄉村教育的最大難題
龍虎小學門口,當記者等待保安打開自動門時,一個孩子從操場上沖過來,隔著門大聲喊“能不能給我來一張啊”,緊接著就擺了個姿勢。在他的招引下,一會兒又跑來四個孩子,在鏡頭面前笑鬧著擰成一團。
校長張潔說,和城里孩子比,“我們這里的孩子天真活潑,陽光健康,有個事情你批評了他,他也不會計較。
“現在孩子們的衛生、學風、紀律都好多了。”張潔來學校不久,就要求凡是節日活動,學生都要全部參與。“哪怕舞跳得最差,也要敢于上舞臺去跳不要自卑。”
在鄉村長大的張潔的記憶中,自卑是貧困的影子。“交學費都要靠家里賣谷子,谷子價格往往被小商販壓價。那時農村孩子讀書真的是不容易。我小時就經歷過這些。”
在轉步中學,學生當中留守孩子較多,很多是爺爺奶奶帶大的。“我跟這些孩子說,你們自己要明白中考這個事情的重要性。讀書好才可以走出去。”
潘文博對本校農村學生的印象是:“懂事比較早,求知欲比較強,有的也蠻調皮。”學校規定12歲以下的小學生不能騎單車上下學,初中生不能騎摩托車上下學,就有不符合規定的學生,先搭坐一段公交車后,再騎單車回家。騎車上下學的孩子,發生翻車摔傷的情況不止一次。
家庭教育不足是鄉村孩子求學的最大難題,張潔、潘文博兩位校長一致認為“留守兒童的家教責任,變相推給了難以承受其重的學校。”他們呼吁社會各界給予正視。
“一些孩子家庭教育不夠,學習習慣很差,全靠老師管。其實家長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,孩子的終身老師還是父母。”張潔說。
潘文博苦笑道:“農村學生的家長總是有一個觀念,認為我小孩交給你了,出什么事情老師你負責,不管其他。我們跟村、鎮的人都討論過,現在農村教育最大的瓶頸,不是學校的軟件硬件,而是家庭的問題。”
現在鄉村一些家長認為只有城里學校教育質量才好,想方設法把孩子往城里送。“其實我們學校在農村初中來說,無論哪個方面都是不差的。”潘文博通過發動老師上門家訪、校園張貼喜報和微信傳播業績等途徑,努力向家長們進行宣傳,希望改變家長們的觀念。
“在鄉村小學堅守,需要奉獻精神”
“一名優秀的中學歷史教師”,有人這樣向本刊記者評價龍虎小學校長張潔。自1995年從株洲教育學院畢業至今,23年來一直在基層一線從事教育的她,就是本鄉筱溪村人,當年畢業于龍虎中學、現今的龍虎小學。
過去,龍虎小學的老師很多是代課轉正,如今學校共有9個老師,專業化水平大幅提高。張潔說,她接手的時候,連學校的衛生都是老校長一個人做,“兩操”也沒有正常進行,現在不少難題都解決了。她坦言,“在鄉村小學堅守,需要奉獻精神。”
“在學校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利用起來。”這是轉步中學對初三畢業班68名學生的動員。這也意味著畢業班老師要付出更多的時間和心血。“畢業班的老師已經連續五年帶初三班了,經驗豐富,但他們太辛苦了。我們想從下半年開始不讓他們再帶畢業班。”潘文博心疼地說。
從鄉流動到城,從小城市流動到大城市——老師外流是不少縣市學校“談虎色變”的一個現象。
“我們用開放包容的態度來對待老師的流動,當然制度上有一個底線,比如免費師范生至少要在一定范圍內服務8年。”市教育局局長謝世軍告訴本刊記者:“我們走出去很多優秀的老師,不過他們沒有忘記醴陵,經過了鍛煉提高,也經常回來給我們上培訓大課。”謝世軍說,醴陵對待教師流動的態度是:“不求所有,但求所用”。
醴陵全力為鄉村教育師資“大輸血”。近三年來,全市招聘新教師953名,分配到農村的有933名,其中山區、庫區、邊遠地區766名。對鎮及以下學校在職在崗教師一律納入鄉村工作補貼實施范圍,2017年共發放補貼1462萬元。2016年,醴陵市還制定了《義務教育階段學校績效工資發放辦法》,對條件特別艱苦的邊遠學校,發放山區教師補助和鄉村校長績效工資。但記者也了解到,在醴陵,少數農村學校仍然存在師資缺乏的問題,尤其是“教非所學”的現象不容忽視。
事實上,不僅教師向城市流動,也有大量學生從鄉村轉到城市,給城市教育、財政帶來不小的壓力。
近年來,醴陵市每年城區就學比例增長10%~20%,城區學位需求比較大。為了擴容城區學位,醴陵投入8億多元人民幣,正在抓緊建設新三中。從小學到高中,學位超過7000個,預計2019年建成招生。
“由于長期以來根深蒂固的思想影響,部分家長仍然熱衷于擇校,導致城區學校壓力很大,部分學校仍然存在大班額現象。”2018年上半年,醴陵市教育局在總結化解“大班額”工作時,如此陳述首要難題。
為了化解“大班額”難題,近三年來,全市改擴建47所城鎮“大班額”學校,恢復農村小學(教學點)9所,新增學位1萬多個。計劃今年全部消除35個66人以上的超大班額,56~66人的大班額降低至8%以內;到2019年,全市大班額比例降低至2%以內;2020年全部消除大班額。此后逐步實現標準班額,即小學45人/班,初中50人/班。
盡管醴陵經濟實力位居湖南省縣級市前四強,但財政壓力仍然很大。數據顯示,2017年,財政共投入教育經費10.97億元,包括教師系統的工資待遇、建設經費。其中,中央、省級投入2億元,市本級財政投入8.97億元,換言之,“超過80%的龐大教育經費要靠自身財力承擔”。
縮小教育差距仍需持續發力
醴陵堪稱湖南縣(市)教育發展的“標兵”,是湖南省接受義務教育均衡發展“國檢”的首批16個縣市之一,已達到義務教育發展基本均衡縣評估認定標準。如今正在全力創建全國首批義務教育優質均衡發展縣。
600分以上人數斬獲歷史佳績,普高一本、二本上線率均比上年增長,人均總分持續走高——2017年教師節之際,醴陵這樣慶祝當年高考。
“在高中教育這一塊,由于高校擴招,高考升學率是明顯上升。上世紀80年代,醴陵學生的高考成績名列全省榜首的不止一位,但現在我們這里上清華、北大的是越來越少了。”醴陵一名高中資深教師告訴記者,“主要原因是優質生源過度向省會集中,現在初中就開始大批地去長沙就讀”。
尖子生外流導致考上名牌大學的孩子減少,這在湖南很多縣乃至中西部地區是普遍現象。
為了穩住鄉村初中的陣腳,給農村孩子更好的求學機會,醴陵市將市屬省級示范性中學42%的名額傾斜到鄉村學校。
不容回避的是,不管是師資、培訓機會、社會見識還是家長文化素質、家庭投入,城鄉之間、不同層級城市之間的差距都客觀存在。在鄉村成長的學生,就應試教育而言,與城里學生相比總體“先天不足”。
“上世紀八九十年代,農村學生在學習自覺性、學習刻苦精神方面,要比城鎮學生好一些。那時候考大學是農村孩子跳出農村、改變命運的唯一途徑。”醴陵這位資深教師說,“感覺現在農村的孩子也沒那么用功了,尤其是男孩子。”女生比例高于男生的現象,出現在不止一所省級示范中學。
歷經改革開放40年,城鄉發展的二元差距已歷史性地縮小,然而,城鄉學生的整體差距,如何才能縮小?
在醴陵鄉村集市旁邊的一條鄉路上,記者遇到四位年近古稀、結伴而行的老人。提起20多年前本地農家考上北大的一位學生名字,他們競相用手指向遠方同一個村莊,目光越過田野,脫口而出:“那就是她家。”(記者段羨菊 袁汝婷 刊于《瞭望》2018年第27期)

-
大數據"坑熟客",技術之罪需規則規避
2018-03-02 08:58:39
-
高質量發展,怎么消除“游離感”?
2018-03-02 08:58:39
-
學校只剩一名學生,她卻堅守了18年
2018-03-01 14:40:53
-
有重大變動!騎共享單車的一定要注意了
2018-03-01 14:40:53
-
2018年,樓市會有哪些新變化?
2018-03-01 09:01:20